第143章 墙倒众人推
深夜,立政殿。
宫人在门外垂首静立,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亮着灯光的宫阁内,一只灵气逼人的小雀雀,放在圆桌上,叽叽喳喳叫唤。
乾帝身着明黄睡袍,坐在圆桌之前,地面还有个摔碎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
皇后则拿着毯子,披在乾帝背上:
“陛下息怒。李公浦也是犯了糊涂……”
“他比谁都聪明。”
乾帝用了李公浦二十年,岂会不知道手下这条狗的能力德行:
“他只是觉得朕大限将至了,在自谋后路。
“他向来会察言观色,朕想什么,无需多言他就能猜到办好,没想到朕觉得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他同样猜出来……咳咳……”
皇后坐在跟前帮忙顺气,神色复杂:
“唉……李公浦是陛下身边老人,就算鬼迷心窍,要按律惩治,也该等往后景桓接下担子,做给文武百官看……”
“朕本来是如此打算,且只想着死他一人。”
乾帝看向紫霆雀:
“但你不明白,李公浦取悦人心有多厉害,朕都把这只鸟忘了,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且在朕玩腻某样物件后,他总能及时找到新的心头好,安排的妥妥当当。
“朕残病之躯,以前当皇子吃过苦,刚登基也压不住朝中元老,道道枷锁让朕知道收敛。
“而景桓不一样,他才二十岁,朕这些年已经帮他打扫干净朝野,他登基便能大刀阔斧。若良臣辅佐,他能成一代明君,若亲近弄臣,就是独断专行、骄奢淫逸……”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圣上意思是?”
“朕还没死,李公浦就开始巴结新君,若朝臣有学有样皆是如此,朕还当个什么皇帝?往后景桓继位,他们会不会又和藩王暗通款曲?”
“呃……陛下所言极是。”
乾帝转眼望向门口:
“佛儿,去把朝臣弹劾李公浦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的折子,整理起来,送去大理寺;还有丹阳李家活埋赌徒、私贩登仙散、私盐等等,也一并送去。让赤麟卫查抄私产,犯首从重斩刑,涉案族亲流三千里,以儆效尤。至于李公浦,看在往日苦劳之上,让他自行了断。”
曹佛儿觉得圣上还是有点念旧情,想了想道:
“李公浦收买周明安,执意重判谢温,虽说侯继业坚持公正判罚,但终究有杀谢温之心。谢尽欢也是因为这个,才盯着李公浦找马脚。要老奴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乾帝沉默一瞬,轻轻颔首,又看向紫霆雀:
“这只鸟给太子送去。幼年让景桓求而不得,是年纪太小心智不全,怕他得宠骄纵;如今已经及冠,行事自有分寸,矫正过枉,会适得其反。”
“是。”
……
——
时至子夜,街上本该人迹罕至,但李公浦府外的街道上,却是灯火通明。
从各街闻讯而来的御史言官、国子监生、市井闲人,在街上敲锣打鼓;饭馆酒楼家家爆满,酒水全被豪客大手一挥买单,不为别的,就是普天同庆!
就在一个时辰前,大理寺卿侯继业、太子老师范黎等,联合数位朝臣,在宫门外进谏,弹劾李公浦——蛊惑太子、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枉杀百姓、为祸乡里等二十条大罪。
乾帝闻讯震怒,下令赤麟卫查抄李府,因李公浦祖籍丹州,丹州府衙人手协查。
抄李公公家,可是人人称赞的美差,镇抚使曹怀安亲自带了三百红袍瘟神,把偌大李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尽欢忙完之后,本来还想着去找大冰坨子,结果也不知怎么的,就被抓了壮丁,变成了丹州府衙代表,跟着赤麟卫过来一起抄家。
杨大彪听到这大好事,那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硬带着一瘸一拐的小王等人,换上衙门制服,从御药监爬了过来。
此时李府之中,诸多赤麟卫正在集中人员、清点财产。
后宅,家徒四壁的书房内。
李公浦身着官袍,孤零零坐在茶榻上,手边托盘里,放着三尺白绫,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只呆愣愣望着前方。
谢尽欢腰悬双兵站在门口,打量着熟悉的书房:
“圣上确实念旧,你光收买官吏判冤假错案,就害的不下十余人家破人亡,竟然还给了你一个体面。李侍郎请吧,再耽搁,赤麟卫不好对外交代,只能帮李侍郎体面了。”
李公浦眼神动了动,回过神来,望着谢尽欢:
“那天在麟德殿,你对老夫用了幻术?”
谢尽欢并未否认:“李侍郎准备出去喊冤,说我陷害你?”
李公浦知道出去喊没意义,两人名声摆在这里,他详细描述看到的场景,也只会被当做疯狗濒死乱咬人。
其次就算有人猜到谢尽欢在背后给他下饵,买紫霆雀巴结太子,可不是谢尽欢在安排。
如今他一头撞在了皇帝逆鳞上,墙倒众人推,有谁会为了他一个人尽皆知的弄臣,来查谢尽欢这背靠丹王名满京城前途无量的侠士?
李公浦知道皇帝要他死,他就不可能活,而谢尽欢滴水不漏,根本没办法反咬,沉默良久后,撑着膝盖起身,拿起三尺白绫:
“老夫错就错在,三年前做事不够绝,未曾斩草除根。”
“也差不多。你不给韩靖川支招,我爹就不会被拉出来背锅;不贬官瑞州,队伍就不会遇到袭杀,随行仆役不会全部惨死,我爹也不会生死不明。我能活下来,全靠运气。你只落个如此下场,都算便宜你了。”
李公浦把三尺白绫搭在房梁上,踩上了凳子:
“如此说来,老夫也没遭报应,不仅得了全尸,还让你没法手刃仇敌。”
谢尽欢对于这番激将,并不在意:
“想说就说吧,也没几句话了”
“呵~现在是圣上要杀我,不是你,圣上甚至给我留了体面,老夫走的很畅快,若落在太子手上,老夫得被斩首凌迟,说起来还得谢你一声……”
李公浦把绳子绑好后,就把脖子挂在了上面,望着谢尽欢,用脚踢开凳子。
铛——
圆凳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公浦身形摆荡了几下,但依旧盯着谢尽欢,尽力做出从容坦然,想让谢尽欢不爽,毕竟这时候越恐惧愤怒,对手就必然越心神舒畅。
但谢尽欢显然没在意这眼神,想了想,从怀里拿起一根旧毛笔:
“对了,这支笔确实挺玄,你拿着科举高中、飞黄腾达,是不是找高人开过光?”
“嗤……盗……荷……”
李公浦本来已经放弃挣扎,瞧见毛笔,瞳孔剧震,整个人竟然又活跃起来,奋力扭动抓住绳子,想要挣脱,发出压抑嘶气声,眼神极力望向门外,看起来想叫人。
但这显然不可能。
谢尽欢望着李公浦双眼,也没再说什么。
李公浦双腿奋力摆动,满眼不甘极力想要开口,但随着时间推移,挣扎却越来越弱,不过片刻就没了动静。
谢尽欢确定死透后,收起旧毛笔,转身走向院外廊道。
等在廊道里的两个赤麟卫百户,见此进去查看了一眼,验明正身确定死透后,才出去叫人进来整理起书房财物……
……
外宅。
府上所有人员都被集中在大院之中,逐一核验身份,短期雇佣的仆役丫鬟就地遣散,卖身家奴以及家族成员收押待审。
杨大彪站在院子里,看着乌泱泱的家仆,以及摆在面前的账册,眼底满是震惊:
“李公浦简直是贪的丧心病狂,这得抢了多少民脂民膏?!盗圣闹得满城风雨,我还以为搬空了,结果就搬走九牛一毛……”
令狐青墨以前在丹阳,就已经对李家仗着圣宠目无法纪为祸乡里的行径不满,此时站在旁边,记录财产信息,心头全是铲除大贪官的扬眉吐气:
“赃物都得上缴国库,全让盗圣搬走,朝廷拿什么犒赏谢尽欢这样的有功之士……”
长宁郡主在跟前督查,也有点震惊于李公浦的骇人家底,在等待片刻,见谢尽欢出来后,才来到跟前,询问道:
“怎么样?”
谢尽欢其实没啥感觉,毕竟李公浦是罪有应得,皇帝看似厚道,给了他一个看着李公浦死的机会,但皇帝不贪图私欲,早点处理这贪污受贿的弄臣,会少祸害很多人。
事情已经结束,谢尽欢并未在已死之人身上多留恋;
“圣上就是让我来看看李公浦体面,也没我们什么事,要不打道回府?”
长宁郡主也不想在这待着,带队走在前面,想了想道:
“李家为祸乡里多年,能拔掉也是为民除害,本郡主岂能不赏,要不今晚让青墨伺候你洗漱……”
“嗯?”
令狐青墨走在旁边,还在打量李府富丽堂皇的房舍,闻言顿时回眸:
“翎儿!”
朵朵跟在后面,笑眯眯道:“要不我来?我保证不占谢公子便宜,就洗素脸。”
洗素脸……
谢尽欢感觉奶朵不让他以朵洗面都是收着了,虽然大为意动,但想到大冰坨子的事儿,还有婉仪肯定做了饭在家等着,想想还是道:
“嗯……我说好了晚上去探望林大夫,耽搁的确实有点久了……”
?
令狐青墨眨了眨眸子,想到只会睡觉的瓶姐姐,走近几分:
“这都几更天了?林大夫都睡了,你忙了一天,回去洗漱好好休息,明早再过去不也一样。”
“呵呵呃……”
谢尽欢笑了下,也没多说,护送三个没陪好的恩客上马车:
“我先送你们回府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