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新规
天圣四年。
六月。
宋煊与王神医站在门外。
顾夫人在里面生孩子。
因为刺杀一事,再加上宋煊没有上榜,自是加大了宋煊这个受害者的重量。
无论是科举考试受到伤害,亦或者是当街杀官这种事,以大宋宰相为代表的朝廷,自是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就算窦文等拒不承认,没有证据。
但是以王曾为首的宰相还是要求重惩,再加上有顾子墨的证人证词,还有那重金抓捕下归案的火眼狻猊。
窦文自是没有再辩解的能力。
按照大宋特有的政策,直接把他们扔到了河北去服苦役赎罪。
顾子墨纵然是迷途知返,但前期也算是帮凶,被朝廷押送到了东京进行审判。
但不幸的是在判决前,他在狱中直接病故。
宋煊猜测是输错血了,只不过是慢性的那种溶血症状。
如今顾家还没有返回老家,主要是顾夫人这个遗腹子,依旧朝廷恩典,并没有把顾子墨在应天府的职田收回去。
经此一事,顾子墨的父母自是前后皆病。
如今他爹就是吊着一口气,等着大孙子出生,盼望着顾家能有个后。
为此特意请来王神医,以及儿子的救命恩人宋煊来此坐镇,必要时可以保小。
宋煊耳朵听着这话,心中却是早就翻了白眼。
不过他也理解,若是顾家无后,定然会被其余人吃绝户的。
在如今这个封建时代,便是如此的规矩。
高层有高层的吃人法子,底层自然也有底层的吃人法子。
所谓道德,不过是互相伤害的遮羞布!
此时屋子里的接生婆也请了两个有经验的候着。
毕竟按照目前的情况,女人生孩子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王神医瞧着越发俊朗的宋煊。
此时竟然也有些焦急的在外踱步,倒是忘了他还是一个雏,没经历过生孩子的事。
“十二郎,勿要担忧。”
王神医拽住宋煊的胳膊:
“你着什么急啊?”
宋煊当然不能说出自己与顾夫人之间的秘事,她是在给自己生孩子,如何能够不担忧。
“王神医,我这不是有些担忧嘛。”
“毕竟那也是两条人命,若是我不知道此事还好。”
王神医颔首,表示懂,他随即笑了笑:
“十二郎可要好好学一学,待到你将来成亲生孩子后,便不会这般慌张了。”
宋煊远离家乡勒马镇后,乡音便有些融入宋城了。
即使过年他也没有回家,而是与自己几个伙计在这过年。
读书嘛,总归是有借口的。
在书院苦读的学子们,也是一连离家几年都不回去,实则是正常。
王珪则是在一旁与顾家的小侍女搭话。
这一年下来,他倒是认了不少字,并且对宋煊撰写的三国演义这个故事很是喜欢。
不光如此,如今大小茶馆,就算是庆楼只要是会说书的,全都在讲这个故事。
什么刘关张,吕布赵云典韦许褚之类的。
民间更是有好事者,全都在编排谁最厉害。
“嗷。”
屋子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
就在说话间,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产婆,面带喜色:
“恭喜,恭喜顾家喜得千金。”
顾家老爷子一听这话,一口气吊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王神医连忙过去给他扎针。
倒是宋煊示意王珪给产婆掏些喜钱。
产婆连忙道谢。
“孕妇怎么样?”
“好叫小郎君知晓,母女平安,恭喜恭喜了。”
宋煊颔首,这才过去瞧着王神医给他扎针。
待到老头子悠悠转醒,宋煊也明白他是油尽灯枯了。
……
宋煊与王神医便结伴而行,从顾家出来了。
“顾家寡母的,再加上老两口如此病体,怕是会遭人欺负啊。”
王神医看过太多的事了,对于这些自是了解的很。
“我会差人看望一二的。”
宋煊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王珪。
“十二郎倒真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如此胸襟,是能当宰相的主啊。”
“哈哈哈。”
宋煊忍不住大笑起来:
“王神医如此看好我,那小子便多谢了。”
二人道谢着分别。
宋煊瞧着路边购买彩票的书铺。
那是雷家开的。
自从宋煊落榜之后,丝绸行赵行首便立即做了彩票这件买卖,妄图以数量多寡来分流宋煊的客人。
只不过他学的是皮毛,被宋煊与雷员外联手坑了几笔大的,铺子再闹出不诚信,故意控制中奖号码的声音。
在几个月时间内,终究是赔了不少钱,关了几处买卖,便被雷员外给收了过来。
顺便丝绸行会的行首的位置,也是落到了雷员外的手中。
如今他的铺子也是雇佣了一批归德军厢军的家属,除了日常要给书院分润利润外,还要时不时的去周济其余人。
如此一来,有了军方和官府的支持,彩票这个事业才算是彻底稳定下来,并且确保把其余人都排除在外。
有了这个行业,倒是开了几家造纸坊,稍微供应一二。
晏殊的政绩,从商税上也比去年多了。
宋煊悠悠的叹了口气,依旧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又到了发解试的时间。
十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自从得知顾夫人有孕后,宋煊便是收了心。
每日去书院上课,听夫子讲课,甚至连放学后,都被夫子叫过去单独开小灶。
那三国演义,也不过是他口述,由自己的伙计肖志鸿代笔,写出来的。
卷比的生活,一度让宋煊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三那个时候。
没日没夜的学习,就是为了多考一分,就能超越一操场的人。
竞争就是如此的激烈!
晏殊当时做出那种决定后,心中是有一分担忧,宋煊会自暴自弃的可能。
但好在自己还是了解宋煊的,他经得起摔打。
宋煊随口垫吧了几口,便回到了书院,继续下午的学习。
夫子王洙因为甲班失利的学子太多,这几个月来自是越发用心,如今头发上竟然有了一丝白发。
“宋十二。”
王洙当即点名,开始考教宋煊的墨义。
宋煊自是老老实实的站起来。
一个是他真的有心要考解元,另外一个是一直不能介怀,这帮学子们竟然没有在考场上大发神威,自是要狠狠的操练他们。
“《论语》云:“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夫子王洙手中的戒尺一顿:
“阐述“仁”的内涵及其在治国安邦中的重要性。”
“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概念之一。
其内涵丰富,既是一种道德修养,也是一种实践原则。
《论语》中孔子多次论及“仁”。
宋煊稍微思考了一会,才稳稳的答道: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句话揭示了“仁”的本质:即推己及人,将心比心。”
“在治国安邦中,“仁”尤为重要。”
“仁政是儒家政治理想的核心,孟子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仁政要求统治者以民为本,轻徭薄赋,教化百姓,从而实现天下和谐。”
“历史上,如周文王、汉文帝、景帝,光武帝,明帝,唐太宗等明君,皆以仁政著称,其治国之道可为后世典范。”
“综上所述,学生以为“仁”不仅是个人修养的目标,更是治国安邦的根本。唯有以仁为本,方能实现个人与天下的共同发展。”
王洙颔首,对着众人道:
“你们谁还有要补充的?”
王泰瞧着宋煊,这个小子也太能卷了!
自从落榜之后,王泰可是瞧见宋煊真是往死里学,再也没有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了。
逼得他也是豁出去学习,连青楼都许久没有去了。
就算是吕乐简他来邀约,王泰也直接拒绝了。
因为他发现宋煊在诗赋这条路上进步极快,自己本来遥遥领先,结果竟然不断的被他超越。
反倒还要问一嘴,你怎么写成这个逼样了?
王泰不得不承认,宋煊这个陨落的神童,到底是发挥出威力来了。
他接受任何知识点都极快,而且对于许多历史人物都了如指掌。
天赋这玩意,你真是再怎么努力,都不一定能赶上。
在青龙互助学习小组当中,宋煊自是带头卷起来了,搞得大家都不得不争相卷起来。
可哪一个不是年轻气盛,谁都不想落在他人后面。
好些个人的嘴都变得毒蛇起来,时不时拿着老落榜生来吐槽。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韩琦,也能精准的吐槽几句。
此时的墨义考题,宋煊不仅说的对,还加入了他自己的见解。
整个教室里倒是没有人言语。
哪有什么需要补充?
你赶紧把宋煊说的话记下来才叫正事。
王洙自是点头:
“人一定要知耻而后勇,今年的发解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谓是一晃而过,又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
“我希望你们都能拿出实力来,全都中榜,也不枉你们这些日子勤学苦练的辛苦。”
王洙让宋煊坐下之后,又开始点名王泰,询问《中庸》云:
“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说是考教,但也是给众人提醒,丰富他们的知识。
这种知识点,只要背下来就能得分,没别的方法。
这也是科举考试重点要抓住小抄的环节。
王洙考教了一会,便接到通知,要去开会,他直接散了班,让大家活动活动,该休息的休息,该上厕所的上厕所。
范仲淹捏着手中的消息:
“刚刚得到消息,朝廷下令,从今年开始,通过发解试但没有通过省试的学子,只保留三年的有效期,若是没有通过省试,便要从头开始考。”
王洙一听,自是明白。
读书人越来越多了,甚至连官员都出现了冗官现象。
如此一来,朝廷必定会控制官员的数量。
这也是他被晏殊打动先来书院教书,积累经验,待到有合适的官缺,他在前往。
若是能够在教出一些好学生来,兴许将来能更好的被提拔。
尽管宋朝已经进行了多次战争,但是大宋未曾彻底大一统,
在北部,宋与辽的疆界长期稳定在雁门山-大茂山-白沟一线。
光是燕云十六州就能安置不少官员了。
在南疆,对西南在唐朝后期脱离了统治的少数民族地区,宋朝也还没有恢复控制,那也能安置不少官员。
改土归流一事到了明朝朱棣时期才开始改革,直到民国十九年才基本完成。
在今越南北部,宋初赵匡胤已承认丁朝脱离中国统治的事实,转而与其确立宗藩关系。
当初攻破蜀主孟昶,手下大将上战书请求顺手攻灭大理这个南蛮子。
但是赵匡胤却挥舞玉斧承认大理存在,深山老林要是想要彻底站住,必须要派驻大量士卒,而且当时后蜀还不稳。
北有强敌契丹,南有南汉、南唐、吴越诸政权,也不容许赵匡胤把有限的兵力财力用于降服西南少数民族地区。
最重要的是赵匡胤想要积累力量夺取硬骨头北汉的疆土,然后在与契丹争雄燕云。
这是他的战略构想。
尤其是川滇之间恶劣的交通只会消耗极多物资,却对在北方的攻势起不到多少作用。
再加上与大理十分识趣,自从宋军以雷霆之势攻灭后蜀,他们就派人来贺喜,希望能够建交。
西北方向,党项部族的崛起,使宋西北疆域被压缩至横山以东(今陕西榆林南部)。
范仲淹看着沉默不语的夫子:
“从今年开始,科举考试会越来越残酷,学生们落榜的几率也越来越大。”
“此事不要隐瞒,要立即对所有学子都通知到位。”
“更是要让那些通过发解试,但是没有通过省试的学子们,做好更多的心里准备。”
以前是过一关就能好好复习下一关,即使下一关没有过,也用不着从头再来。
如今规矩一改,便是要从头再来。
因为发解试三年可以两考,但是省试与殿试目前一般是三年一考。
这个规则一出,便是又增加了竞争的压力。
张师德摸着胡须道:
“这样也好,毕竟当年真宗时期,随着应举的士子增多,陛下给不少人免解试、免省试、免殿试。”
这种免。
就属于一路保送当官的。
太祖与太宗朝解试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随着真宗皇帝上位,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自是大力示好读书人。
如今造成这种艰难情况。
也就是前人乘凉,后人遭殃的经典现象。
而且科举考试越后面,难度就越大!
要不然千年龙虎榜,怎么就出了那么一次呢!
范仲淹摇摇头:
“我粗粗推算一下,今年光是应天府要参加发解试的学生,就会超过万人,到时候真是百中取一了。”
众多夫子皆是流程露出为难的神色。
毕竟都是他们的学生,今后越来越难中进士,许多学子大好的年华都扎进来了。
沉没成本当真是太大了。
“好在不是考试后才发的通知,到时候许多学子难免会生事,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大家再辛苦辛苦。”
范仲淹站起身来,看着众人道:
“过了这次解试,就看明年的省试与殿试了。”
夫子们自是应声,甭管有多困难,总之选了这条路,就得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十二郎。”
雷琦笑嘻嘻的走过来。
以前他还是有些发怵的。
毕竟宋十二入院考试成绩第三,着实是吓人。
但自从他落榜后,雷琦便是愿意与他交往,并且还介绍了好些个落榜生给他认识。
宋煊对此十分无语,但也能理解。
大家都有各自的圈层,有时候硬融都融不进去。
至于有名的二程他爹也是老落榜生,楚昭辅的从孙,刘蒙叟的孙子刘子默)全都是个学渣了。
“咋了?”
雷琦笑嘻嘻的道:“我们想要放学后去寺庙读书,你去不去?”
“你们去寺庙读书?”
宋煊眼里露出异色,因为这帮人都属于自暴自弃了,读书这个词大抵是跟着他们不挨着。
“对,还是去城外,有小尼姑。”
雷琦连连挤着眼睛:“正好带你见识见识。”
“我是读春秋的。”宋煊自是开口道:“哪有时间。”
“嘿。”
雷琦急的直拍巴掌,宋煊当年在宋城大牢里说的人生四大铁,早就流传开来了。
这不就是想要邀请他一起去,完成四大铁之一吗?
“十二郎,你再好好想想,当真是有趣的很。”
“还有不足两个月就要再参加科举考试了,说句实在话,我真不想再出现什么幺蛾子,只想专心备考。”
宋煊拍了拍雷琦的肩膀:
“三郎,其实咱们不一样,你爹跟着我给你打下了许多身家,就算你无心科举,也能富贵过一辈子,但我不一样啊。”
“我爹是个烂赌鬼,不仅不会帮我,还会把我往泥潭当中拽下去。”
“我娘嫁给他人后,更是对我一点关切都没有,我也明白,她嫁给宋家就是为了钱来的。”
“所以我只能靠着自己科举闯出一条路来,因为没有人给我托底,你明白吗?”
雷琦听着宋煊这番话,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对于科举这件事,自从他屡次落榜后,便心生懈怠了。
但是自家老爹一定要让自己在书院当中读书,哪怕考不上演戏也要演,至少还有个盼头。
“十二郎,倒是我不知趣了。”
雷琦行了个礼后,便内疚的走了。
宋煊说这番话,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只不过拿出来当挡箭牌又不会伤人罢了。
他慢悠悠的往教室走去,又听到:
“十二,这是我精心准备的通过解试的笔记,你这段时间抓紧看一看。”
来者是好大哥宋浩。
自从宋煊落榜后,双方关系相对而言变得近了。
毕竟许多人都认为“学霸”自带冷场,旁人不要靠近的气质。
但是落榜生就不一样了。
“多谢五哥。”
这种笔记他也有。
去年的时候,苏洵的二哥苏涣就把他的科举考试心得笔记给了宋煊。
“嗯,上次事出有因,这次好好考,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加省试,这个是宋氏兄弟送给我的。”
宋浩等人都是通过解试,参加省试后,没有通过。
去年的时候双蛋黄的宋氏兄弟回来省亲,他们都去了。
唯独宋煊没去,并且还拿出了同范仲淹一样的理由。
反正又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待到我考上状元,自是能见到。
作为兄长的宋痒自是说着好志气之类的鼓舞的话。
相比于内敛的老大宋痒,弟弟宋祁性格更加猖狂,哈哈大笑一阵,想要考状元,连发解试都考不过,说什么大话!
宋浩晓得宋煊有傲气,但是没有把这番话给他说。
“不必了。”
宋煊又把手中的笔记还给宋浩,那件事七哥宋铭告诉过他。
“十二弟,宋氏兄弟人家当真是来回都能得第一的,这个笔记对你是大有益处,你且好好看看,突击一二,他么不会知道的。”
“五哥,宋祁明显看不上你我,这个人情我也不需要。”
“你从小到大都是犟种!”
宋浩有些不明白宋煊到底在坚持什么。
人家本来就是有能力,大宋那么多读书人,并不是谁都能考得上状元的。
有他们的笔记帮助,定然能够极为受益。
“五哥,用不着他们的笔记帮助,我这次是奔着解元去的。”
“解元?”
宋浩不理解宋煊为什么会如此口出狂言。
“你莫不是在说笑?”
宋浩觉得自己有他们兄弟的帮助,对通过省试有更强的信心,可也没妄图去考什么解元之类的。
只期望能够榜上有名久行!
“当然不是。”
宋煊自是应了一声,这次自己准备的更加充分,解元必须要拿到手中。
否则对不起自己这么久的卷比生活!
宋浩被宋煊气的胸膛起伏个不停:“你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七哥,你带着五哥回去歇息着,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拿回去吧。”
宋煊哼笑一声:“免得到时候我回怼宋氏兄弟的时候,没底气!”
宋浩与宋铭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们都明白宋煊说这话,便是早就打定主意了。
宋煊瞧着哥俩远去,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往外说,要考解元的话。
“十二郎,愣着做甚,快进去,有事要说。”
夫子王洙一脸凝重之色,脚步极快的走进教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