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落榜生的聚会(一更)
便有学子把其余几个人的种子试卷全都找出来,摆放在一起,由夫子们做出判断。
贴经与墨义这两科几乎拉不开什么差距。
唯有诗赋这一科宋煊是断崖式领先,其余学子写的是一塌糊涂。
此时的诗赋就相当于数学题,会就是会,不会你只能干瞪眼,要么写个解。
至于策论嘛。
宋绶瞧着张方平的卷子,他写的倒是与宋煊的主旨差不多,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干啊。
泱泱大国,还能被西夏一尔撮小国给威胁了,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后世嗤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宋绶拿着张方平的试卷看,瞧他这答题思路,指定是受了宋煊的影响了,必须要及时的矫正过来!
范仲淹听到宋绶的声音,站在他身旁瞧了瞧,可以确定二人并不知道考题,但是选择了相同的论点,果然也不是蠢笨之徒。
他出题就是为了筛选一二,看看学子们有没有跳出这个陷阱的能力。
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办法啊?
要有的话,早就被前人给应用起来了,真以为历代能人都不如你这个后辈?
若是考生真的想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范仲淹倒是想要好好瞧一瞧,他能否自圆其说。
是战是和的选择,也能让他瞧出学生的内心想法。
尽管有些人会在试卷上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可也能看出一些东西来了。
“我倒是觉得王尧臣写的颇有建设。”
张师德早就放下了宋煊是试卷,瞧着王尧臣的试卷:
“至少他没有写出题人天真,以及故意给自己写书生之见这些屁话,宋十二这个少年郎锐气太盛,也该打磨打磨。”
“张公所言极对。”
晏殊连忙开口。
王尧臣总算是没让人失望。
关键时刻跳出来,替宋煊挡了一下。
宋绶虽然疑惑晏殊极为看好宋煊,为何没有为他极力争辩,反倒是赞同让王尧臣取第一。
范仲淹也是轻微颔首,他觉得宋煊这篇文章,不宜外传。
“可是王尧臣的诗赋还需要打磨一二。”晏殊指了指宋煊那首力压全院师生的词:
“并列第一不妥。”
晏殊知道宋煊是聪明人,不能表现出来对他是故意针对。
这小子在家里被压制的太久了,渴望一飞冲天。
但这里又不是京师的“童子试”,没必要的。
范仲淹也不想宋煊排名过于靠头,免得他起了骄傲之心:
“宋十二贴经匠气太重,自是列不得第一,还有这篇策论,就算放榜也给他算半篇,另外半篇根本就不能示外。”
几个人听着范仲淹对宋煊的判断,尤其是晏殊极为认同。
如此才好嘛。
宋煊那小子想要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戏码。
没必要飞那么高。
晏殊暗暗松了口气。
宋煊能考入书院就可,将来真正进了科举场里再大发神威也不迟。
书院判卷的速度极快,贴经以及墨义以前考的学子都能做出判断。
至于策论以及诗赋看一眼就能分出甲乙丙丁来,然后再去细看排名。
……
“来。”
宋煊坐在桌前举着酒杯道:
“总算是考完了,可以小酌一杯。”
“干。”
众人自是举杯相庆。
就算是借宿的石介,也饮了一杯酒谢过宋煊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内补觉。
他始终认为自己坚持如此之久,不能破功。
待到走了无趣之人,苏洵当即又主动给众人倒上小凉啤酒:
“我自出川以来,还是头一次交到如此痛快的朋友,我先干啦。”
苏洵说完就豪饮,哈哈大笑一阵。
宋煊给他倒上酒:
“待到有时间,俺们去四川走一遭,到时候也好去三郎家里拜会。”
“好好好,一言为定。”
苏洵很是想要邀请朋友去自己家。
可是就四川这个道路的状况,许多人都不愿意入川。
“有时间也可去江西一趟,江西文风也很胜的。”包拯打了个酒嗝后:
“我听闻江南东西路,盖《禹贡》扬州之域,当牵牛须女之分,东限七闽,西略下口,南抵大庾,北际大江。川泽沃衍,有水物之饶。永嘉东迁,衣冠多所萃止。
其后文物颇盛,而茗荈、冶铸、金帛、秔稻之利,岁给县官用度,盖半天下之入焉。”
包拯给江西一顿夸后:“最重要的是那里考取进士数量名列前茅。”
大宋许多学子游学的首选地方也有江西。
毕竟晏殊是此时作为江西人的代表。
而后晏几道、欧阳修、王安石、曾巩,黄庭坚都将江西士大夫这块招牌打扮的分外亮。
张方平也接过话茬:
“我倒是在同一个考场接触了江西学子,姓曾,叫曾易友,学问不错。”
“我那个考场竟然还有豫章大家黄中理的儿子,他因为宋祁、宋痒两兄弟高中名声大噪,开创的书院也有很多学子去学,我有些不理解他儿子为何来考取应天府书院。”
包拯也把自己遇到的江西人说了出来。
黄中理是黄庭坚的祖父,自己创办书院,富二代出身。
他把万金财富都化为书院,名声响彻当地。
不仅培养自己家族的孩子,还培养周遭学子。
宋煊点点头。
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巩也是江西人。
不知道与方平同考场的那个姓曾的有没有关系。
毕竟曾巩祖父辈开始,家里中进士的就不在少数。
因为嘉佑二年那场考试,不仅仅是苏轼兄弟俩同时中榜传为佳话。
曾家三兄弟加堂弟以及两个妹夫也一起进士及第了。
黄家本来是八进士,为了凑十全十美,而黄庭坚他祖父两兄弟快六十岁也是跟苏轼等人同榜中了进士。
在此之后,双井十龙已然响彻江西,就黄中理哥俩十三个孩子,十个人都是进士。
“天下善于读书之人何其多也。”宋煊放下手中的酒杯:
“可惜为官后,碌碌无为者也多矣。”
“十二郎是在担忧考不上书院?”
包拯觉得宋煊不该如此没有自信啊。
宋煊哂然一笑:“俺觉得考上自己书院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估摸排名也不会靠前。”
他一直都收着写呢。
努力装作保守派的思路,料想范仲淹不会罢黜自己的。“十二哥若是考不上书院,那谁还能考得上?”
苏洵却是不以为意,旁人再厉害,能厉害过我的好大哥!
“哈哈哈。”宋煊拍了拍苏洵的肩膀:
“俺的意思是,正是需要俺们几个去当官,造福百姓啊!”
众人一阵大笑,连包拯也嘴角带上一些无奈的笑。
其实读书说白了,就是官场的敲门砖。
十二他总是说的如此直白!
今后当了官,那大家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宋煊倒是没有端着,直接把一桶啤酒都拿出来,让大家敞开了喝,今后痛饮的机会可不会多。
与此同时,庆楼内。
四十岁第四次落榜的柳三变正在喝着闷酒,他是因为落榜愤而离京的,与情人虫娘离别创作的雨霖铃·寒蝉凄切誉满东京。
但无法改变他无法中榜的落寞结局,他并不想要这样。
甚至柳三变连他哥那样依靠蹴鞠踢的好,去巴结宰相丁谓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这也不是柳三变第一次与虫娘分手,他第二次落榜后,两人就出现了极大的裂痕。
反正每一次柳永做个诗词,虫娘的身价以及买卖就红火起来了。
柳三变仕途失意,一生蹉跎,自称白衣卿相,其实他内心是非常渴望“上岸”的。
直到多年后仁宗皇帝亲政关注了落榜生这一“团体”,他与他哥才借着恩科上岸,自此改名柳永。
“仲方,既然考试完了,咱们两个可得痛痛快快喝上一场。”
石延年豪气招手,让酒博士先上两坛子好酒。
酒博士一瞧又是大客户来了,今日的光是卖酒的提成就够多了,连忙搬酒坛子过来伺候局。
石延年往旁边一坐,就看见独自喝酒的柳三变,感觉有些面熟,遂热情道:
“这位兄台看着好生面熟,不如一起饮酒。”
“确实是有些面熟。”
柳三变自不是迂腐之人。
他为了得到皇帝的青睐,还写过“谄媚圣上”的词。
奈何宋真宗不是嘉靖,不喜欢青词,甚至下令“属辞浮糜”皆受到严厉谴责,层层加码下,他第一次春闱就落榜了。
待到互相见礼后,石延年眼露惊喜之色。
原来是柳三变啊!
别看柳三变比石延年大十岁,可是二人却是从第一次到第四次,次次不中的“落榜生病友”啊!
二人考试的时候总是能相遇,在榜下叹息没有自己的名字时候,也有无意间对视的无奈感。
如此宿命的纠缠,虽然以前未曾说过一次话,但种种重叠的人生,自是让他们二人很快就打破陌生,生出一股子熟悉感。
知音呐!
石延年连连举杯。
“柳兄,不如多留几日,我听说今年书院考试有一个唤作宋煊的学子写的诗赋极好,被原状元郎张师德称赞,你也可以学一学。”
柳三变在诗赋一道上,目前整个大宋没有超过他的。
而且他也询问过那些中榜进士的诗词,写的都没有什么传唱度。
学习一个不曾出门学子的考试做的诗赋,柳三变还没那么的低三下四的。
只是柳三变参加了四次科举考试,发现青年才俊当真是犹如过江之卿,而且每届的考生都能冒出不少比你还能考试的。
你先前积累的经验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优势。
反倒一次次的落第会不断的折磨你,让你变得更加敏感。
故而听闻一个学子所做的诗赋,柳三变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而是摆摆手:
“不了,我就准备回老家看看。”
“哎,不急于一时就走的,刘兄,我等皆是参加了书院的考试,期望能够在晏相公的主持下,在科举一道上更上一层楼,难不成柳兄彻底放弃了?”
石延年的询问,让柳永都有些恍惚了。
他离开东京的时候,确实心底产生了一股子老子不考的豪气。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那股子豪气彻底消失不见了。
科举他已经在这件事上从青年到中老年了,如何能放弃?
沉没成本太高了。
而且这也是柳三变心中的一个疙瘩。
他要是一辈子不能中进士,纵然是死,那也是死不瞑目。
“自是没有。”
柳三变的嘴自是没有变硬,而是开口道:
“那我便留下瞧瞧这书院的大才,总归是学习一二。”
“不错,书院考试纵然过去了,但柳兄完全可以当做游学,在此学习一段时日,想必那范掌教也不会拒绝的。”
石延年也有一颗想要上岸的心思。
对于柳永这个大词人,属于是同病相怜的那种。
大家凑在一块,也能让他有更多坚持下去的动力。
柳三变其实才是最渴望上岸的人。
因为他不像是石延年,可以走荫补的路子,石延年就是不愿意走捷径!
“来,共饮此杯。”
石延年在此举杯,邀请柳三变,今天不醉不归。
……
深夜。
窦臭正主,窦元宾此时坐在儿子的床榻前。
他一早听到家中仆人传递的消息,自是直接赶来这里,瞧着儿子的断腿,脸上尽是怒色。
窦元宾差点以为自己见不到这个儿子了呢。
王神医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这间病房。
实在是小窦臭在大窦臭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太他妈的臭了。
“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面对严厉的父亲,窦翰忍着腿痛,把他来到宋城参加考试的事,从头到尾全都说了一遍。
窦元宾屏息凝神,捏着胡须听着儿子的复述。
他很快就揪住了宋煊那句位比宰相之子又如何?
待到说的窦翰口干舌燥,窦元宾才睁开眼睛:
“宋十二的家底你都查了吗?”
“查了。”
窦翰想要打断他两条腿之前,自是差人去查了。
“嗯。”
窦元宾出身名门,自是看不上这等草芥。
他在朝中如此行事,也是有手腕的,脸色冷漠的道:
“无论有没有证据,差人打断你腿的,就是这小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