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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朕绝不后退
    第80章 朕绝不后退
    虎牢关东南方向,郑州西南,大周山北麓的山坡灌木丛边缘,常登贵派出的一队哨骑和两个锦衣卫一起,已经潜伏在这里,盯了整整十八日。
    此时,这些哨骑和密探不仅蓬头垢面,还因为长期生存在野外,作息极度不规律,眼睛中充满了血丝,看着就十分吓人。
    他们都是经历过层层筛选,从七百多名天骑营精锐中脱颖而出,才能有机会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其中还有几个经验丰富的夜不收带队,环境适应能力和心理素质都十分之强。
    因此,即便是现在,这十几人依旧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
    清军虽然有投降的河南地方势力作向导,但许定国已经被铲除,豫东的其他地方势力纷纷选择了观望,多铎想要进攻归德,就必须要派出哨骑,提前侦察,了解归德府当前的最新情况。
    早在多铎对潼关发起攻势的时候,天骑营和锦衣卫便已经完成了在豫东的部署,甚至还和黄河北面,豪格派来联络河南各处乱军的八旗马甲交上了手,成功击杀了其中两人。
    不过,为了避免引起豪格的怀疑,进而引发多铎的警惕,天骑营十分克制,如今只是在开封西北,南阳东北,以及开封府城等方向建立了五个侦察前沿阵地,并没有展开其他更多的行动。
    天骑营的营地大多位于豫中的山间,地形颇为复杂,而且河流众多,清军不熟悉当地情况,除非出动大批哨骑,否则根本无法围堵歼灭他们,这确保了他们行动的安全。
    要知道,多铎麾下的这支清军兵力雄厚,至少有超过三万战力强悍的八旗马甲,常登贵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他很清楚,以天骑营当前的实力,无法与之抗衡。
    马振丰是宣大夜不收出身的,如今是天骑营的哨骑旗总,他此前便已经收到了锦衣卫发来的军情司密报,清军已经攻下西安,很快就会调转兵锋,重新南下。
    不仅如此,种种迹象表明,这支南下清军的总兵力,可能在十五万左右,若是裹挟了河南的各路兵马,恐怕最终的兵力还会进一步加强,达到二十万之众。
    河南到处都是平野,此时已经是二月下旬,黄河下游已经解冻,清军运送大炮和粮草,很大程度上可以依靠黄河,这将大大提升后者的行军速度。
    “旗总,这么些天了,鞑子也没啥异常啊,别说是大军了,就是探路的哨骑影子都没见到,北边的江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运粮船队,不是说鞑子十来天之前就开拔东进了吗?”
    “再等,锦衣卫既然说了鞑子会来,那鞑子十有八九就会来,不该咱们问的,不要问那么多。”
    马振丰瞥了一眼那个正在盯着山前,纹丝不动的锦衣卫,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眼睛也紧紧盯着南面的平野,这么多天的等待,他的心性也不免受到了一些影响。
    “再等三天,如果三天之后,还等不到清军,咱们就过虎牢关,去山那边探一探,摸一摸他们的底。”
    “是,旗总!”
    不过,马振丰话音刚落,就突然发现了面前的平野上有异动,好像是一些黑点在跳动,他赶紧眯起眼睛去看,原本紧绷着的黑脸上,顿时咧开了嘴,哼哼笑了起来。
    而他手下的其他人见状,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飞快起身,迅速翻身上马,准备按原定计划,开始行动,不见一点慌乱。
    “那么大的烟尘,鞑子的前锋至少有两百骑兵!”马振丰说罢,一面转身去牵马,一面自言自语道:
    “老子就说这些狗鞑子一定会来,想要搞突袭?先过了老子们这一关,看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嚣张,直接跑大道!”
    .
    很快,随着天骑营和锦衣卫部署在开封府各处的哨骑据点先后侦探到清军前锋出没,主力折返南下的军情,从睢州到永城,从徐州到凤阳,各处都在进行最后的坚壁清野,城池和官道附近的草木全都被砍伐殆尽,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掉。
    不过,如今进入豫东的,只是清军前锋,清军的主力才刚刚进入开封府。
    多铎在潼关多次击败李自成的袭扰,短短十三日便逼得李自成不战而退,信心再度暴涨,如今正指挥着兵马,悠哉悠哉地收取豫西的各州府,一点也不着急。
    反正,红衣大炮运输缓慢,现在落在了大军后面,根本走不快,没有炮就南下,一遇到坚城,还是得停下来,那还不如慢慢行军呢!
    这个时候,江北诸城和南京在多铎的眼里,完全就是囊中之物,到嘴的鸭子,绝对跑不了!
    至于明帝麾下的十几万南兵?
    二十几万还算有些战力的北兵都降了,那十几万疲弱的南兵有什么理由不降?
    就算不降,杀起来也不过是砍瓜切菜罢了!
    而清军前锋一进入归德府,看到沿途到处都是浓烟滚滚,官道也已经坑坑洼洼,顿时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随即派人回去汇报。
    但这些充当大军前锋的八旗马甲,并没有停下等待多铎统率的主力,也不是单单派出哨骑,继续南下探查,而是直接全军从官道边缘绕过,朝着凤阳府和徐州府的方向而去。
    他们自然很清楚,明军极有可能在前方设下了埋伏,但南方的明军在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毕竟,当初清军入塞,最远的时候,直接打到了淮安府的海州,如入无人之境。
    而此时,凤阳城内,正一面监督江北各处备战情况,一面处理湖广,江西各省军务,正在为左良玉所部的安置忧心忡忡的朱慈烺,也终于等到了多铎大军南下的消息。
    只不过,锦衣卫和天骑营哨骑传回的消息,对于定武朝廷的一众大臣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满鞑豫亲王多铎,正统二十万大军分三路南下,已经攻略河南诸州府,不出半月,便会进入南直隶。
    一时间,中都凤阳行宫中那些不知兵的大臣们,又一次闹翻了天,甚至有人在这种时候,还上书朱慈烺,让他即刻起驾南下,暂避清军锋芒,江北留下一个督师抵挡清军即可。
    毕竟,这可是二十万清军,而且不到半月,便击败了闯逆在陕西集中起来的五十万大军。若是清军故意收敛兵锋,隐藏实力,实则不止二十万大军,那就更加不妙了。
    江北的明军,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七八万,这还是算上了协助守城的乡兵和两支水师,实际上真正能战的步骑甲兵,总数不到五万。
    而河南各州府,可还有数万乱兵,这些兵马极有可能被清军裹挟南下,到时候便又是好几万大军。
    朱慈烺虽然说要守江守淮,但也是设置了可战的底线的,并非是一意孤行,罔顾双方军事实力的差距。
    他决策移跸中都,在江淮阻击清军,既结合了原本历史上多尔衮的决策,也做了新的部署,包括联络鲁南,豫东各处义军,提前拉拢了上万地方武装南下,为的就是削弱清军的兵力。
    在朱慈烺此前的预测中,清军不可能出动全军,多铎率一支主力南下,顶多也就是十万大军。
    若是对方真的出动了二十万大军,把整个北方的兵马都带来打他了,那他几乎不可能挡得住。
    但即便如此,朱慈烺也别无选择,退无可退了,若是江淮守不住,那定武一朝,便只能退入浙江福建,甚至是两广。
    到那时,长江被清廷控制,南方被分割成互不统属的数块,局势才真的是无可挽回。
    朱慈烺对局势看得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徐徐图之的机会,只能死守江淮,博一个绝地反击。
    而眼见着局势突变,朝堂上人心惶惶,许多原本趋炎附势,跟着高弘图,吕大器,陈子龙等主战派吆喝的官员们,个个原形毕露。
    朱慈烺移跸,特别是睢州平逆之后,在朝堂上一直处于劣势的避战保和派,也再度开始了表演,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扳回一局。
    只能说,清军还没到面前呢,单单是前线传来的军情,就已经把这一众大臣们吓傻了。
    不过,如果不是有这么一出,看着这些家伙近两个月来的强硬表现,又是上书北伐,又是图谋恢复,他还真的以为自己终究是改变了一点朝局,让这些人腰杆挺直了。
    现在来看,这些家伙果然还是全无战心的墙头草,甚至还想着裹挟他这个皇帝,一起临阵脱逃。
    但朱慈烺心里很清楚,北面军情传来的时候,动摇的又何止是他们呢?若想稳定人心,就必须得先在朝堂上,压制住这股南逃之风!
    和这么一群虫豸抗清,他是真的心累啊!
    “清军不可能有二十万大军,顶多就是十万,去年十月的怀庆之战,闯逆不是还号称十万吗,结果也不过两三万。”
    朱慈烺看着底下闹哄哄的大臣们,厉声喝道:
    “若是虚张声势,朕在江北,也足足有百万大军,多铎区区二十万大军,又有何惧?此战还是能打的。”
    “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但好像又理应如此,史可法在朱慈烺发声之后,第一个站了出来,发声劝谏道:
    “若是清军真的有二十万大军,淮北的大军都被牵制,淮安,扬州,庐州也全都被阻隔,那中都便是一座孤城了。
    而且”“而且什么?”朱慈烺见史可法欲言又止,直接问道。
    “若是陛下被围在了中都,江南江北,各军军心如何稳住?他们要不要来救驾?
    若是不来,是置陛下的安危于何地?若是来救,又如何能在野战中击败清军?到时,江南江北诸军,岂不是进退失距?”
    史可法看起来十分激动,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他对清军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根本不认为明军有实力打赢,但他紧接着又主动请命道:
    “陛下,臣自请为江北督师,留在中都,为陛下守城。若是陛下不愿过江,也请移跸扬州,若清军真的有二十万大军,也可立刻渡江。”
    “移跸扬州?”朱慈烺眯了眯眼,眼神凶厉,很明显并不赞同这个提议。史可法的担心其实是有些道理的,但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移跸。
    “陛下,臣亦觉得史阁老说得有理。扬州可进可退,陛下若是移驾,主动权便掌握在我朝手中了。”
    马士英见状,也随即出列,拱手抱拳,出言相助道:
    “若是清军确实势大,暂避其锋芒,以长江天堑阻敌,也不失为一招妙计。若是清军不过是虚张声势,那陛下在扬州诱敌,江北各处皆是牵制,如此一来,清军必定顾此失彼,陷入困境。
    史阁老所言,绝不是避战,更非主张南逃,而是审时度势,夺机转进,进而诱敌深入,为的是我朝将来能更好反击南掠之清军。”
    马士英倒不认为清军真的有二十万大军,但既然有这么一个由头可以发难,自然要好好利用,真的假的根本不重要。
    “可若是朕移跸扬州,江北的人心该如此安抚?”朱慈烺叹了口气,又摇头反问道:
    “朕既然已经在中都了,就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否则天下人该如何看朕,好不容易振奋起来的人心,又该如何挽回?”
    “陛下,您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天下苍生,这种时候,又何必在乎这些小节?”
    史可法听罢,神情愈发激动,直接诡辩了起来:
    “况且,若真是忠良,必定会以大局为重,理解陛下的苦心,若不是忠良,就算陛下不移跸扬州,也必然会生出异心来。”
    “若是如此,那朕此前又何必移跸中都,又何必出兵平逆,又何必为了此战,前后筹备大半年之久?”
    朱慈烺也不惯着史可法,他知道堂下的大臣们,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在等着,他们早已经被清军吓破了胆,只要他稍微表现出一点迟疑,便会蜂拥而上。
    “若是清军能胜,岂会因为朕的这点准备就不胜了?若是清军不能胜,朕又何必准备?史阁老,你刚刚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陛下.”史可法一时无言。
    “朕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所争的,无非就是这一分胜算,如今谁想让朕不要争的?”
    朱慈烺扭头看向了堂下的众臣,但无一人敢应答,他们其实也和此时留守江北诸城的其他人一般,在犹豫,在判断,在选择。这就是人心,一旦他移跸南下,一旦散了,就很难再聚回来了。
    “朕移跸中都,御驾亲征,无非就是争这一点人心,让天下人都知道,朕在迎敌,朕没有退却,朕更没有畏惧鞑子。
    现在,清军还没来呢,你们就怕了,就想让朕直接退到扬州,甚至是南京,这难道就是大明的忠良吗?
    难不成,这几日的军报,你们都没看到?不知道闯逆便是一退再退,从北京退到陕西,从潼关退到西安,最终把北方一京四省,全都给丢了吗?”
    堂下的大臣们全都低下了头,一个个都不敢再出头,便是马士英,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他其实猜到了史可法的话会引起这样的后果,但还是将自己支持移跸扬州的想法说出来,为的就是清军南下,朱慈烺见识到后者的实力,心生退却之后,他能拔得头筹。
    马士英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已经自认为十分了解朱慈烺,他知道对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如果不能打一仗,不能看着麾下的大军惨败,是绝对不可能退的。
    不过,越是这样,到时候后劲也会越大。只要朱慈烺看到大军惨败,今后恐怕再也不会说什么北伐决战了,那他和史可法主张的避战议和,便能在朝堂上完全占据上风。
    当然,前提一定要是大明还在,朱慈烺这个陛下还在,清军没有成功拿下江南。
    不然,他当谁的首辅?掌哪一朝的大权?
    而朱慈烺看着这些人的样子,不想再和他们多费口舌,随即看向了常登贵,陈福,黄得功,刘泽清等人,开口问道:
    “常登贵,你来说说看,天骑营和锦衣卫侦察到的军情,对与不对,清军可是真的有二十万大军?”
    常登贵被点,随即出列,拱手抱拳道:
    “陛下,臣以为清军绝对没有二十万强军,但十万强军,恐怕还是有的。而剩下的那十万大军,估计应该是近期刚刚收降的闯贼,以及河南,山东各地的乱兵。”
    天骑营是常登贵亲领的,锦衣卫的指挥使是周世显,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说这份军情有误,只能是在此基础上合理解释。
    否则那些文官们,一定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断攻击锦衣卫,甚至攻击殿前军。这个时候的文臣,还真的有心理变态,在这种事情上,以受罚求名。
    “说下去!”朱慈烺语气缓和了许多。
    “据臣所知,鞑子全族之丁口,也不过十万,此番又分为了阿济格和多铎两路大军,每一路恐怕只有四五万真夷,再辅以三五万蒙汉丁口,数万北边降军,如此便是此前探得的十数万大军了。
    而此番西征,清军必然有所损耗,河南各州府,均有坚决抗清之忠良,清军也必定要留兵驻守,多铎最终能带到南直隶的,应当不到十万精锐。
    至于剩下的乱军,降兵,估计甲胄都没有,比许逆此前聚拢起来的那些人好不到哪里去,臣觉得根本不足为惧。”
    战争最难的,很多时候就是情报分析了,特别是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如何分析出正确的情报,把原本就紧张的兵力,用到刀刃上,关乎着战局的成败。
    在朱慈烺身边那么久,又有锦衣卫大半年来搜罗的情报,常登贵的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分析的基本准确。
    其实,朱慈烺那么坚定,便是因为他很清楚,多尔衮有洪承畴协助谋划南征,分得清楚自己最大的敌人是谁,只要李自成还没死,顺军主力还没有覆灭,南下的只能是多铎。
    而多铎麾下的精锐兵马,不过六万,剩下的那些,都是裹挟的乱兵,战力和如今江北各城的青壮差不多。
    对此,朱慈烺凭借着后世的记忆,是谨慎分析过的,多铎麾下应当只要三万余满蒙八旗,两万余汉八旗,孔有德,耿仲明两部合计五六千人马,在没了许定国的投靠之后,收拢到的河南诸军,估计不会超过五万人。
    换言之,清军真正能战的兵马,其实只要六七万,剩下的只是来凑人数,壮声势,或者是攻城时填沟的,此战他完全有胜算。
    “陈福,你觉得呢?”
    “臣亦是如此!”陈福对清军并没有太大的畏惧。
    “黄得功,你呢?”朱慈烺又接着问道。
    “臣也一样!”黄得功同样不怕和清军对战。
    “刘泽清,你来说说!”
    “臣觉得常总兵说得对,清军此番定是虚张声势,事情皆在陛下的预料之中。”刘泽清见状,也当即顺应潮流。
    “史阁老,马阁老,你们觉得朕的这些大将,说话能不能信?”朱慈烺问完武将,随即转向了这两个朝堂上避战议和的风向标。
    “朕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了,只要中都还在,朕就绝不后退一步,若是谁再敢胡言乱语,动摇军心,别怪朕不客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