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盟友
在顾经年入宫觐见的次日,赵伯衡便上门拜访。
如今的顾宅十分冷清,待客时连奉茶的下人也没有,所幸赵伯衡也不在意这些,落座之后,沉吟道:“成业侯,听闻你打算去往西南。”
“赵御医果然消息灵通。”
顾经年这句话指的是苗春娘便是赵伯衡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
听闻赵伯衡登门,他便一直抱着陆安然,没让苗春娘经手。此时还看向苗春娘,道:“你师父来了,你随他回去吧。”
苗春娘能感受到他并非在试探,是真打算赶人。
顾经年时常让她觉得像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就因为一开始存在的欺骗,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与他亲近。
可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关注着他,就这般放弃离开,终究是心有不甘。
“哈哈。”赵伯衡爽朗而笑,以笑声消融了几许顾经年的淡漠态度,道:“成业侯对我们有敌意啊,大可不必。”
“敌意谈不上,道不同不相为谋。”
“该说的苗春娘应该都与你说了,我们当你是自己人。”赵伯衡的语气诚恳,“你如今身边连个能信得过的人都没有,苗春娘名义是顾家的儿媳,能替你照顾孩子,且我们是真心想与你合作。”
顾经年近来一直能感受到越国遗民对他的拉拢。
但他不认为对方真的只是希望他出面号召不死军的余部,他没有这个面子。
“我不喜欢被欺骗。”
“好!”赵伯衡道,“我可以与你说实话,我们对你确实是有所图谋。”
苗春娘听了,不由对顾经年道:“我没想过骗你,只是我所知道的……”
“她确实不知全貌。”赵伯衡打断了苗春娘的话,主导了谈话的走向,道:“我们也不希望缨摇落在瑞国手里,倘若让瑞帝炼化了她,瑞帝就更难以杀死了。”
“所以呢?”
“我们可以支持你找到缨摇,保护她、送走她。”赵伯衡道,“但也希望你能与我们一起对抗瑞帝。”
顾经年道:“我很难相信你们,你们骗了我太多次,每次都言不尽实。”
“我们是国破家亡的遗民,行事难免太过小心了些。”赵伯衡抚须叹惜,眼神中浮现出悲凉之色,又道:“若越国之亡是兴衰常理则罢了,可越国是亡于瑞帝的卑劣阴谋,他榨干我们以炼就了一身神通,倘若真让他修炼圆满,我们就再也杀不掉他了。这些年我们小心又小心,可还是容易中他的计,分化、内斗,此番顾北溟叛投雍国,险些毁了雍国,该痛定思痛了!”
话到激动之处,赵伯衡站起身来,走近顾经年。
“你不该再无所事事,殷家父子也不该再互相提防。你可知,殷景亘为何提出要在雍国禁绝炼术?”
“为何?”
“禁绝炼术是假,排除异己,壮大声势才是真。权位之争,此举无可厚非,但眼下雍国面临的局势,实非父子内斗之时。我等越国遗民寄身于雍国,自是盼着雍国强盛,可击败瑞国,而我钻研了十余年,要想超过瑞国之国力,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
“修练。”赵伯衡掷地有声,道:“若说炼化是将众人之异能凝至一人之身,故而越国消耗殆尽;修练则反之,是让众人激化异能,可使雍国愈发强盛。你也看到了郡主的进益,想必你对火的操控亦有精进。”
顾经年侧过头,避开赵伯衡灼热的目光,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让你做什么,而是我们可以一起找到缨摇,并说服殷氏父子同心协力,共抗瑞国。”
赵伯衡的语气很有感染力,话到后来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顾经年怀里的陆安然被他吓了一跳,大哭起来,他遂避开几步,侧过身去。
苗春娘连忙上前,小声道:“我来抱吧。”
赵伯衡知这是说服顾经年的最好机会,道:“相信我们,哪怕彼此不能合作,至少我们不会害你,我们会是你最好的盟友。”
顾经年目光看去,见了苗春娘的眼神,终是将手中的孩子递了过去。
赵伯衡不由颔首微笑,出了堂,招了招手,站在外面的赵二捧着一个匣子进来。
那匣子打开来,里面又是满满的红色丹药。
“这是助成业侯精进异能之用,还请笑纳。”赵伯衡道:“另外,我会派一队人助你到西南寻找缨摇,他们熟悉地势,必可有所助力。”
此时气氛已经融洽了许多。
苗春娘一边轻拍着陆安然,一边看着这情形,暗道师父还是有办法的,终是说服了桀骜不驯的顾经年。
而她也能继续留在他身边了。
下一刻,却见顾经年一把拎住了赵伯衡的衣领。
“我不信你们这些政客,若让我发现你敢骗我,我杀光你们。”
“放心,必不敢骗你……”
见此一幕,苗春娘不由愣住了。
在她心里,赵伯衡一直是高深莫测的师父形象,可此时这个师父被顾经年拎着衣领,却是显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
顾经年的侧脸勾勒出了利落又漂亮的线条,眉头微微皱着,眼神带着倔强,脖子上显出因用力而虬起的青筋。
他孤独,不知该信任谁,因此表现出一种难以接近的防备姿态,可同时又愿意为了在乎的人拼尽全力。
这种脆弱感与强大的力量感融合在一起,落在苗春娘眼中,她发现自己的心酥麻了一下。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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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伯衡出了顾宅,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
“师父。”赵二道,“他怎么敢如此对你?”
“无欲则刚。”赵伯衡道:“他在乎的人越来越少了,脾气也就越来越大了。”
说罢,他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可我不同,复国的使命担在身上,许多事,能忍就忍吧。”
“师父承担得太多了。”
“那些丹药,依旧是最基本的药材吧?”
“是。”
赵伯衡遂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走吧,入宫。陛下近日或许将有所突破,不宜离得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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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日后,雍国西嘉州。
一队人马行于夜色之中,他们错过了驿站,只好继续赶了一段路,到了一处村庄。
随行仆役护卫们准备在村外的破庙中露宿一晚,一对年轻男女则抱着个半岁大的孩子到村庄中投宿,寻了一处最规整的宅院。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之后,一个老妪缓缓开了门,揉了揉眼,先是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
“好漂亮的孩子啊。”
“老人家,我们路过于此,怕孩子受了风,想要投宿一晚。”一个女子上前,递过了一串铜币。
老妪是见过世面的,打量了女子一眼,问道:“小娘子看着不像生过孩子的啊。”
她心中有些狐疑,担心这对男女是人贩子。
“老人家好眼神。”女子指了指身边的男子,道:“他是这孩子的舅舅,我是这孩子的舅母,这孩子命苦,从小没了爹娘,由我们照顾。”
“这样啊,进来吧。”
老妪看起来家业不小,谢绝了钱币,让他们进了屋,将他们安置在后院的一间客屋中。
“家里还有空屋,你们小夫妻安心住便是。”
“多谢老人家了。”
终于安顿下来,苗春娘栓上门,只见顾经年已把陆安然在床榻里放好。
她不由过去在他身旁坐下,道:“我方才可没骗她,你真是舅舅,我真是舅母。”
“嗯,睡吧。”
两人和衣躺下。
毕竟不是第一次躺在一起了,顾经年也累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苗春娘则熄了烛火,侧躺着,面对着他,睁着眼,借着月光看着他。
夜渐深。
榻上的陆安然睁开眼,转动了一下眼珠,偷偷抻开了手脚,拉伸了一下近来总是缩着的身体,忽然,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目光一瞥,黑暗中隐隐见到两人似乎正在故梦重温。
于是,她闭上眼,又装作睡着了,心中则暗忖这两人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