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ch.756 未来工坊(加)
校准仪旁的螺栓上粘着填满数字与符号的纸带。
如果巴贝奇不说,德洛兹甚至要认为这里是‘齿轮地狱’了——
“如果真有地狱,恐怕不会比这再差。”
一向胆大的姑娘可不会遮遮掩掩。
即便当着老师。
“我又得重申一遍。这是我重申第无数遍——我不是你的老师,丰塞卡小姐。”
“只能说明您的记性不好。”
金发少女眼神狡黠,背着手,在这狭长的、由齿轮填满的甬道里东瞧西看——
苦涩的药剂气味与铜粉、锈斑、油脂混成一缕缕难以言说的古怪味道,它们在她的鼻子里、舌尖上到处黏,并发誓一旦黏住就再也不离开。
德洛兹·丰塞卡咕哝了几下嘴。
她想喝水了。
“难以想象。”
巴贝奇边走边感叹。
四周垂落或攀升的铜管仿佛金属藤蔓般肆意攀爬,有些镶嵌在墙壁里,像沙漠中的蛇一样钻入,又在不会被人猜到的地方露出脑袋。
几只以假乱真的麻雀按照固定轨迹扇动翅膀或梳理羽毛,离近了,便能瞧见它们毛皮下、腹内转动的齿轮与衔杆。
长台上放着画架,绘画者却是一只铜皮裹着的手臂。
铁炉子发着哮喘般起伏的鸣叫,喷出白色蒸汽同时,那八条负责移动的金属蛛腿敲击石板,绕开颜料桶,来到画架长台旁——于是,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金属手臂放下画笔,像个久浸茶道的绅士一样拈着兰指,提起铁壶,往那瓷杯里到了不多不少分量的茶。
然后。
一切回归。
蛛腿领着茶壶回到原位。
铜手臂继续画它的画。
这里能听到齿轮啮合的精密和谐之音,也能隐约捕捉甬道更深处传来的、黑白琴键吻后的心跳。
“不可思议。”
在巴贝奇的‘难以想象’之后,德洛兹也发出了属于自己的感叹。
“它是怎么做到的?”
巴贝奇恨不得把自己也变成一枚齿轮,成为管道、蒸汽与啮合之间的永远居民:“这正是我们来此的原因,丰塞卡小姐。”
他迫不及待,本来不利索的双腿像踏上了风。
德洛兹也拎起裙子。
在甬道尽头的门后,是一间——不,应该说,是一座巨大的工坊。
眼见周遭一切都由金属齿轮与管道构成。无论动起来的人偶,或能够听从声音吩咐、自动翻书的粗指针——能够给人奉茶的蛛腿壶各式各样,墙上钉着大小不一、用途未知的圆形计量仪。
在一个巨大的、半人高的‘铁壶’、它那蜈蚣一样狰狞的街口旁,德洛兹总算看见了真正的活人。
一位颇魁梧的男人。
巴贝奇和他熟,但也有些受不了对方的热情——握手,拥抱,拍击后背。
“如果我是铜管与铁皮做的,就让你拍一个下午。”
巴贝奇絮絮叨叨,嫌他把油脂抹在自己衣服上。
“威廉·金,也可以叫他威廉姆——丰塞卡小姐,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吗?”
德洛兹·丰塞卡瞪圆了眼。
“金…先生?!”
她叫了一声,又立刻捂住嘴,左右看了几次。
轰鸣声早给它吞了。
“看来你就是啄啄了?”魁梧先生露出他那口不常见但足够迷人的白牙,在少女的羞恼中放声大笑。
“她常和我提到你,她那对着玻璃学鸟儿的小啄啄,出众学生,前途远大的姑娘——我见过你的作业,丰塞卡小姐。我认为,她对你的评价过于保守。”
德洛兹捋了捋鬓发,如此直接的夸赞让她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恍惚感——导师也这样讲话。
难怪她的丈夫…
“导师在哪?”
“在女人的不甘心和对智慧的追求处,”威廉·金无奈摇头,往工坊内部的某个小隔间指了指,又对巴贝奇说:“赫弗先生不在,今天我带您转转。希望是个好消息,我盼着和您一同共事呢…”
巴贝奇皱着眉,依次观察那些从没见过、稀奇古怪的机器,轻轻点了下头。
“但愿如此。”
他说。
“在此之前,先带我去和女士们打个招呼吧…为了所谓的…礼貌。”
他只用一句话就将自己的性格体现的淋漓尽致,可威廉并不在意——在追求真理、点亮时代之火的黑夜里,性格可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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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才是。
“来吧,来吧。孩子,你也来,让女士们瞧瞧你——她可说了你不少好话,”威廉讲话有些俏皮,就像她妻子一样,也把德洛兹当成了孩子,“倘若你还能保持如此智慧与坚定追求知识的心,很快,就要买一条蓝袜子了。”
“蓝袜子?”
威廉神奇的只挑起一端眉毛,神神秘秘的:
“…一个女士们组成的、也只欢迎女性的沙龙,小团体。”
德洛兹兴致缺缺:“我永远学不会二十道工序。”
她指的是泡茶。
以及该词背后日益繁荣起来的‘早茶’、‘十一点钟茶’、‘下午茶’、‘高茶’、‘睡前茶’、‘茶宴’、‘园茶会’、‘野餐茶会’——将休闲之事变得费时费力,从茶体到身份、冲泡、环境、着装(茶袍)、礼仪、器皿…
大大小小的规矩,大大小小的明争暗斗。
她听得出那些明贬实褒、明褒实贬,却又实在厌恶这种毫无意义、体现所谓一个文明人不可或缺的优雅与教养的小聚会。
“那你可猜错了。”
威廉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了句‘你的导师也在其中’,就把她和巴贝奇引去那小隔间。
软装过的房间加厚再加厚,打开门,几乎和工坊两个世界。
里面安静极了。
三位穿着便裙(看得出来仍很昂贵)的女士呈二一分布,重心偏向左侧,围着一张胡桃色圆桌。
桌面上放了许多本书。
德洛兹粗略扫了一眼。
有关数学的。
几本诗集。
单薄的画册。
小说有三本,正被三位女士捧在手里讨论。
“兰·勃朗特,听起来是个绅士的名字。”其中一位女士说。
“那你可要输了,”另一位用指甲轻轻敲着某页里的某几个单词,眼里闪过促狭的光芒:“我敢保证,这绝对是个姑娘写的——只有女人才会这样观察、描写男人。”
第三位女士认为是男士。
二比一。
交谈的过程实则短暂,她们在同一时间放下书,拎着裙子站了起来。
“嗨,小啄啄。”
认为作者‘兰·勃朗特’是女人的那位朝德洛兹笑着晃了晃手掌。
德洛兹下意识垂首,指尖并拢贴上小腹。
“…洛芙莱斯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