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他声音里的感动，爱丽丝的眼神柔软起来，她看向克莱恩，克莱恩招呼道：
    “你们也试试。”
    让人惊奇的是，除了最先咬下去的那个，其他人却又不动了，他们纷纷看向大祭司尼姆，尼姆的手缓缓伸向口袋，取出一个反光的镜片。
    ……？
    还好，好像是放大镜……
    爱丽丝的身体僵硬一瞬，随后意识到这东西从大小到厚度再到形状都不太像是单片眼镜，才放松下来。
    尼姆拿着放大镜观察了几秒咬下蘑菇的那个人，随后又将它塞了回去，点了点头。
    这一下，其他人仿佛得到许可，纷纷拿起蘑菇吃了起来，惟有爱丽丝盯着尼姆，缓缓皱起了眉。
    这个大祭司，号召力有点太强了……似乎白银城首席也是这样？
    某个瞬间，一个危险的念头传过爱丽丝的脑海，她开始有些好奇，如果他们信仰的神要杀死他们的大祭司，月城人会选谁。
    不过这样的话，他会自杀吧……
    凭借自己对白银城和月城的了解，爱丽丝做出了判断，轻微地叹了口气。
    心中隐晦的恶意消失了，爱丽丝看着其他人吃蘑菇，只提醒道：
    “除了纯黑的那种蘑菇外，都可以食用，另外，除了那种白色的蘑菇比较特殊，其他蘑菇必须烤熟了才能食用。
    “不然，就会变成一团蘑菇……”
    “洁白的蘑菇也可以烤，”克莱恩补充道，“不过它们烤到全熟后，很容易裂开，然后里面的液体就会流出来，你们可以准备东西盛着……哦对了，如果直接下嘴咬，咬破了的话，液体也会流出来。”
    这让爱丽丝想起了什么，她转向克莱恩，好奇问道：
    “你说，小‘太阳’见到你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你不爱喝牛奶？”
    “？”克莱恩瞪向爱丽丝，“你既然爱喝牛奶，怎么还……”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月城人，没说完整句话。
    月城人专心进食，尼姆若有所思的视线掠过爱丽丝和克莱恩，随后同样沉浸到食物上去。
    爱丽丝拍了把克莱恩，加入了啃蘑菇的阵营，只不过时不时拿眼睛看克莱恩，克莱恩顿了顿，意识到这是让自己接着讲故事的意思。
    于是他又说起自己的见闻，这次他没像刚才那样谈外面的世界和愚者，而是说起自己进入“神弃之地”以来的见闻，过程多有修饰，但故事仍然精彩。
    一直讲到那些雾气里传来诵念愚者的声音时，克莱恩满意地看到月城居民脸上的敬畏，他斟酌着开口道：
    “能让灰白雾气产生反应的办法还有不少，但都和我主有关。”
    他看了眼爱丽丝，爱丽丝眨了下眼睛，随后转过去点了点头道：
    “对，没错。”
    这样的配合形式让克莱恩静默一瞬，旋即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接着开口道：
    “据我观察，月城的非凡途径并不单一。”
    灰白头发的尼姆未做隐瞒，简单回应道：
    “是的，我们被挑选来月城时，神使有意识地让非凡途径全面，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一次次灾难后，许多途径的魔药配方和非凡材料都已经遗失了。”
    “哇哦，”爱丽丝惊呼了一声，“你该叫诺亚的！”
    这句话是看着克莱恩说的，克莱恩张了张口，却发现爱丽丝全然没有要等他回应的意思，而是很快甩了甩脑袋道：
    “不对，不对……”
    这么说着，她又看向了尼姆：
    “应该是你叫诺亚，或者说，应该是你们的大祭司叫诺亚，以后谁继任，大祭司的位置，谁就改名叫诺亚。”
    “为什么这么说？”尼姆疑惑地问道。
    爱丽丝解释道：“在我的家乡，这个名字意味着‘救世主’。”
    她没说出诺亚方舟完整的故事，于是尼姆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摇了摇头道：
    “那您才应该叫诺亚。”
    爱丽丝眨动了一下眼睛，随后转向克莱恩问道：
    “我能叫诺亚天使吗？”
    “不太好听，”克莱恩同她商量，“而且也不太好理解……救赎天使吧，怎么样？”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种时候，你也不该是天使了吧？”
    “曾经是？”爱丽丝扬了扬眉，“也不对啊，曾经的话，应该是你是……”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而是好奇扭头道：
    “你们当中有‘怪物’途径的非凡者吗？”
    这一次她选择了用序列9称呼非凡途径，便于尼姆的理解。
    “有，但不在队伍里，”尼姆回答道，“月城有一名‘幸运者’，虽然他的序列不高，但他在探索和狩猎时很受欢迎，不过，我们通常不会把他编入巡逻小队。”
    “为什么？”爱丽丝不理解。
    “在探索时，幸运能让他避开怪物，在狩猎时，幸运能让他捡到还新鲜的尸体，但唯独巡逻时……”尼姆表情怪异，“幸运只会让危险通通出现在其他人负责的区域，如果只有一个小队负责巡逻，那……”
    那他只会恰好避开危险，然后你们被危险背刺……爱丽丝嘴角抽动了一下，打断道：
    “好了不用说了我懂了。”
    不过，照这么说，如果以后以后我有了自己的教会，这……
    爱丽丝陷入沉思，克莱恩接过了话语权：“这片灰白雾气附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
    尼姆恩索了十来秒：“有。”
    克莱恩心中一动，表面平静地就着这个话题问道：“什么样的异常？”
    尼姆扫了手里正冒出阵阵香味的蘑菇一眼，斟酌了下语言道：
    “一座小丘突然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个深坑。
    “那片区域没有爆炸的痕迹，周围也没有泥土洒落。”
    爱丽丝悄无声息地竖起耳朵。
    克莱恩一边思索一边毫无痕迹地问道：“你们有做更进一步的调查吗？”
    “有。”月城大祭司尼姆点了点头道，“一支调查小队在那里遇见了一条魔狼，不是已经腐烂或异变的怪物魔狼，而是原本的那种魔狼。”
    魔狼？克莱恩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情报，瞳孔略有变化地追问了一句：
    “那魔狼长什么样子？”
    尼姆不自觉吸了口空气道：
    “和古代文献里描述的魔狼一样，但更为巨大，哪怕八只脚同时着地，也有两三个人加起来那么高。
    “它的毛色不是纯粹的漆黑，给人一种幽暗深邃的感觉，它的眼睛很奇怪，大部分是瞳孔，黑色的瞳孔，还有，它的头顶有一撮灰白的短毛……”
    “卧槽，”爱丽丝越听越不对劲，惊呼出声，“科塔尔！”
    “什么？”尼姆没听明白这番多语言混合的发言。
    克莱恩瞥了一眼爱丽丝，在她安静下来后又朝尼姆问道：
    “它没有袭击你们的调查小队吗？”
    他用的是它而非祂，这让爱丽丝有些疑惑，她看了眼克莱恩，却没有不识趣地问出声。
    “没有，它很匆忙就离开了。”尼姆如实说道。
    这样的反应明显不对劲，爱丽丝拧起眉，心中逐渐生出一股不安来。
    克莱恩思索几番，接着问道：“它有留下什么痕迹吗？”
    “没有，”尼姆笃定地摇了摇头，“除了山丘变成深坑，我们什么异常都未发现。”
    这样问下去是没有结果的，于是克莱恩决定换种方式了解这件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尼姆回想了一下道：“一年七个月零五天。”
    他旋即解释了一句：“值得记录的事情太少，我印象很深刻。”
    一年七个月零五天……当前是1351年2月2日，倒推回去就是1349年6月28日……这……克莱恩的右手突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他的表情看起来毫无异常，但爱丽丝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好奇之下同样算了算，作为有计算能力加成的途径，爱丽丝算得比克莱恩要快，几乎是算出那个日期，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凑过来安抚克莱恩：
    “看来我当时说错了……最开始那个时候，真正努力的大概另有其人，我想，你或许应该谢谢我的另一位‘母亲’……”
    顾忌到月城居民的存在，爱丽丝没说出详情，但克莱恩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心情稍微平复后，很快想到了阿罗德斯所说的那枚不见踪影的“奇迹师”特性。
    不，如果只是“奇迹师”，科塔尔不至于如此，除非……
    那是一份“诡秘侍者”的非凡特性！
    当然，更准确的来说，这里面包含了完整的从序列9到序列1的非凡特性。
    也就是说，最开始我本该直接成为序列1……哈。
    克莱恩心底涌起巨大的波澜，但眼下，他仍然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道：
    “过去两三千年内，还有类似情况发生吗？”
    “没有。”尼姆做出了非常确定的回答。
    “两百零八年前呢，有没有特别的事情？”克莱恩追问了一句。
    这是罗塞尔大帝“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这一点爱丽丝并不清楚，她对这个年份感到疑惑。
    尼姆迟疑了两秒道：
    “我无法告诉您准确的答案，需要回去翻看相应的记录。
    “还好，最近三百年内的资料和文献没遭受破坏。”
    说到这里，他补了一句：
    “我有限的印象告诉我，应该没有特别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份“诡秘侍者”非凡特性出现的源头不是穿越，而是我进入灰雾之上，将“源堡”与自己绑定在了一起，这和它来自“源堡”的猜测能够互相印证……当然，前提是这里的异常真的是“诡秘侍者”的非凡特性。
    克莱恩轻轻颔首，没再提问，简单说道：“告诉我那个深坑在哪里。”
    等到尼姆做出回答，这场蘑菇宴已经走到了尾声，尼姆看了看自己那凉掉的蘑菇，静默一瞬后，索性将它重新放回了烤架上，随后开口道：
    “我们想聆听一下愚者的教诲。”
    这是在问教义……爱丽丝低下头忍住笑意。
    作为愚者座下的首席天使，爱丽丝可太清楚克莱恩的底细了——他根本没来得及编！
    克莱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莫名有些理解了当年的造物主为何要抄袭《圣经》——可能原因没他们想的那么复杂，纯粹只是编不出来而已。
    不过，后面就不好说了……
    心中思绪万千，克莱恩的表情却自然而然地肃穆起来，他抓出那枚布满铜绿的十字架，将手指按在了尖刺上。
    鲜血迅速浸透，十字架上的铜绿剥离，露出了纯粹由阳光组成的本体。
    “神说……”克莱恩张开嘴巴，低沉出声，并将手中的光辉十字架举高了不少。
    温暖，明亮，透彻的光芒潮水一样奔涌而出，瞬间就填满了周围区域。
    尼姆等人感到体内积压的阴暗和不适开始飞快消融，只觉得自己的身心都仿佛得到了净化。
    他们隐约有点恍惚，只听见那举着光辉十字架，浑身笼罩神圣色彩的神使庄严说道：
    “神说……
    “第一诫：不可活祭，不可以人为祭品。
    “第二诫：不可妄称我的名。”
    他的旁边，爱丽丝不自觉松开了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在一片寂静中呢喃出声：
    “看起来……
    “马戏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开的。”
    克莱恩一瞬破功，他差点回过头去和爱丽丝争论，告诉她“古代学者”已经脱离了马戏团的掣肘，进入了更高级的层次，但想到爱丽丝对“奇迹师”的评价，他又忍下了这个欲望。
    ……累了。
    面容肃穆的梅林·赫尔墨斯收回手中的十字架，重新拿出“生命手杖”，继续治疗和净化的下一步，同时宣扬一些他在面对海神信徒时宣扬过的东西。
    等到送走月城人，他终于松了口气，转向爱丽丝，轻声道：
    “他说的那个日期……”
    “我知道，”爱丽丝收敛起玩笑意味，眼神柔和地张开双臂，“虽然蛇的体温是凉的，但也许我的怀抱是温暖的……要试试吗？”
    克莱恩看着她，沉默几秒后道：
    “我总觉得，如果我同意的话，你就会大喊‘变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