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两千传火者
    大乘至圣，哪怕是残了的，烂船还有三斤铁钉，不可轻试。
    魔百一这家伙经历过种种腥风血雨，绝对不是善茬。
    路野小心将自己念头压下，对方神通多，秘法亦多，一定要藏好自己的恶意。
    三人一路遁行，路野和千面判官自有联系法器互相感知大致方位。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追上了前方大船。
    诸人重逢，千面判官大喜，他还以为三人这一去就凶多吉少了呢。
    “路贤弟……”
    他与路野见礼后拥在一起，喜悦自不用提。
    五十年沉淀，足够二人化去以往龌龊，在人族生存这个大难题下，背身并肩战斗，以求一线生机。
    “战事如何？”
    千面判官大喜过后，迫不及待发问。
    而另一边魔百一版“沐白君”上了船，睁开双眼，扫过木林和路野，微笑点点头道一声你二人很好。
    他便再度闭眼，化身巨木，就在船板上扎根，开始回气，木林在一边小心伺候预备各种丹药。
    他和路野被“沐白君”保护得很好，今日厮杀就躲在其肩膀上，外面有重重守护，漏进来的神通经过削弱，也是二人能抵挡的。
    因此大战一场，二人状态不错，没有受伤。
    路野则和千面判官低声说断后战场上诸般事情。
    他有意略过了魔百一使了某种秘术，改变人的认知这一细节。
    因为路野也不清楚这秘术具体威力效果，受术者是否记得施术场景？
    他正为难该怎么和千面判官讲。
    旁边木林忙完了，凑了过来，三人都已十分熟悉，他接过路野话头道。
    “唉，今日真是万幸啊。”
    “三妖圣追来，师尊使树神降临神通和他们硬扛。”
    “我和路兄立在师傅肩膀上，为他挡下各种打穿外围树神神通余波。”
    “只是谁能想到，三妖圣名为一体，看似共进退，今日我观他们厮杀，却个个心怀鬼胎。”
    “他们站位极远，神通互不配合，十成精力有九成放在同伙身上，怕背后捅刀子。”
    “若不是如此，我们还返不回来。”
    “咦……”木林突然皱眉道一声奇怪，“之前他们攻打木君林就配合挺好的，这是为何？”
    啪！
    他一拍大腿。
    “懂了，必定是胜利在望，便开始打小算盘了。”
    路野在一边听得服气。
    好家伙。
    魔百一这魔功洗脑是很成功啊。
    从木林的话判断，他根本忘了自家师尊施展魔功的场景和记忆，还能自我给前后行为不一的三妖圣找补理由。
    这神通果然很好很强大。
    千面判官听了立刻道一声老天保佑。
    木林继续回去照顾师尊。
    只余二人低声谈话。
    先说到今天撤退队伍，二人心中沉痛，二十五支队伍，就有七百余人毁在了三妖圣手中。
    剩余的人最后能活下来的，不知十成中是否有四五成？
    中古时期，灵气充裕，却真是人族的噩梦时代。
    千面判官对路野提到。
    自打看了那群逃民的惨状，船上人族气氛便很压抑，无论修仙种子还是伪灵根，心情激荡。
    今日还有几人试图强行修炼忘却烦恼的，却纷纷走火入魔，受伤吐血。
    路野叹一口气。
    生死见多了，心肠也未必能硬得起来。
    此时，突然一群弟子黑压压跪在了尚天梯和路野身前。
    他们叩头哭诉。
    “尚掌门，路长老。”
    “一定要为惨死的同族报仇啊！”
    “他们死得太惨了！”
    这些弟子们有核心修仙种子，有人数众多的伪灵根弟子。
    路野和千面判官急忙一阵安抚，赌咒发誓一定向妖族血债血偿。
    此时突然传来一个不和谐声音。
    “只是哭哭啼啼，求别人为自己亲人报仇。”
    “你们想过，自己是不是也能为复仇做些什么？”
    “还是说你们只敢心里想，嘴上说，却不敢自己去做？”
    “什么血海深仇，都是说说而已？”
    弟子中有哭得眼睛通红的，那是挚爱亲朋被列入逃跑队伍，结果被三妖圣逮了做肉蒲团和白骨幡，落了个惨死。
    立刻有弟子大怒转头。
    “是谁在放屁？”
    “老子为报仇，连命都舍得，还有什么不敢做？”
    他视线投向说话方向，骂完了也愣了。
    只见“沐白君”不知何时已睁眼，一脸淡漠看着他们。
    噗通。
    那弟子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一脸丧气。
    辱骂一位大妖，还是炼虚大妖，怕是掌门和长老也保不下自己。
    自己一人生死是小事，若是连累了这船上同族，那才是百死莫补呢。
    路野和千面判官还想为他求情。
    “沐白君”身形一晃，从大树状态化成人形，他轻轻一拂袖，那瘫软在地弟子便觉得一阵清风吹来，将他扶正。
    魔百一根本未理会此人小小冒犯。
    他看向一众跪地的人族弟子，轻声道。
    “我是妖族，不过是木妖不是兽妖，和那些食人的兽妖不是一个路子……”
    其实他这话问题很大。
    木妖中一样有吃人的，不过没有人会不开眼的去指正炼虚木圣的错误。
    “你们中许多人，是我当年从十万大山带领凌云宗修仙种子逃亡者的后代。”
    “当年凌云宗盛时，实力并不比你们差多少。”
    “亦有化神修士坐镇，元婴金丹不少，丁口数量更是几万。”
    “可最后还不是一路溃逃？”
    “所以，找个地方落脚，修行，聚众，这个路子无非是重复之前的旧路，走不通了。”
    “便是你们这次侥幸逃脱，你们的子孙后代，也会终日陷入今日的恐惧中。”
    “无非是恐惧何时降临，时间早晚而已。”
    刚才那出言冒犯的弟子哭问。
    “敢问木圣，难道我们人族就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沐白君”淡然道。
    “自然是有的，你们两位领袖想出了一条路子。”“这是一条艰难险阻，需要无数人命去填的路子。”
    “而且，比旧路更危险万分。”
    “若按旧时路径，起码你们中还有部分人能存活下来。”
    “若走新路子，怕是你们许多人不得善终，活不了多久。”
    路野和千面判官心中一紧，知道“沐白君”说的是那传火者之路。
    这他么分明是你想出的路子。
    不要往我们头上安！
    可是二人也无法反驳。
    跪地弟子立刻满脸期望看向千面判官和路野。
    “尚掌门，路长老！”
    “到底是何法？”
    “只要对我人族有益，区区一条性命，根本不算什么！”
    “弟子愿往！”
    路野皱眉不语，魔百一这厮如此煽动自己族人，哪有这么好心？
    不过魔百一刚才谈话，并没有动用他那诡异神通来诱惑众人，不知是不是之前大战消耗太巨，使用不便。
    他已猜到魔百一的心思。
    给妖族统治埋钉子，找麻烦。
    什么人族苦难，他根本不关心，只要人族够强，能与妖族将来内耗，便是魔族重返祖地的希望。
    哼。
    魔百一也没想到，后世人族确实崛起就妖族掀翻，而魔族一直在双翼魔界困守上万年，直到空空秀才发现那条空间通道，引爆两族乱战。
    只是魔百一不管包含什么隐私动机，他的话，有理啊！
    一味依赖聚众修行的路子，确实是一条死路，或者说，要将这条路走通，会很长很长时间，而且几乎看不到希望。
    千面判官看众弟子都仰头以盼望目光盯着他。
    他心中叹一口气，缓缓将传火者计划娓娓道来。
    千面判官细细讲了一遍之后，轻声道。
    “诸弟子，可听好了？”
    “这条道路，更危险。”
    “需要你们隐姓埋名，化身逃民，主动打入各妖族大城中。”
    “以自己为薪火，默默在人族村落中传承功法文字。”
    “以传承为第一要义，中间可能会遇到种种危险。”
    “杀身成仁反而是最简单的，还有忍受屈辱，伏低做小，一切以传承为核心。”
    “只要将功法传承散尽五大洲我人族所有村落，城镇。”
    “这条路，将我们这个群体两分。”
    “拥有灵根天赋出众的，要聚众不断推演功法，诞生高阶修士，将来串联整个人族，这些人便是守火者，守护人族火源不断。”
    “是伪灵根无望更高修为的，需要做传火者，将功法传承散出去，自己完不成便由亲属后辈及弟子去完成，将人族功法薪火四散。”
    “这样，高阶修士为树干，低阶修士为枝桠，链接五大州所有人族聚落。”
    “我人族数量众多，只要传承不断，自会有源源不断的修士，积蓄实力，总有一日这小树苗会成长为参天大树，将这妖族的天都捅出一个窟窿来！”
    “只是你们，包括我们，注定看不到那一日。”
    “别的不说，五大洲广阔不知几许，单单是走到一洲尽头，或许对于你们来说便是要耗费一辈子光阴去做。”
    “我们便做栽树的前人，为后人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静土，待到收获果实的时候，或许，大家早就被人遗忘了，成为树根下的腐土了。”
    “你们，还愿意去么？”
    下面跪地的弟子们一时沉默。
    路野一一扫过跪地弟子面庞，五十年，这些弟子们每一个人姓名他都叫得上来。
    比如刚才出言冒犯“沐白君”的弟子，就是当年雷冰雷霜兄妹的后人。
    凌云宗后人中有几大姓。
    一为尚天梯和尚玲儿的尚姓，一为甲一的甲姓，一为雷姓。
    本来还应该有更多姓氏，但是当时甲一带领修为强悍的弟子们都返回十万大山去了，应该都战死了。
    雷氏兄妹是路野当年成就化神时，从三妖皇领地中逃过界桩，进入领地的。
    他们年龄小，想必成家立业也晚，后代修为也比同辈要差，反而阴错阳差留在了木君林中，繁衍成一大族。
    如今，路摆在了眼前，他们选择如何呢？
    路野心情复杂，既不希望他们答应，又怕他们不答应，有种自己养的孩子，怕他不争气，又怕他太硬气的复杂心思。
    只是，人需自救然后才天救之。
    人族若想反抗，还得靠自己的骨气和牺牲精神。
    那么，地上这些夺龙盟和甲字村的弟子们，骨气够硬，精神够足，敢去舍生取义吗？
    地上那雷氏弟子还在低头沉思。
    村长甲三十九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们这些伪灵根弟子，修为低下，还要遮掩行踪，躲避妖族耳目，飞到大中洲最北，怕是一辈子时间都不够！”
    “我虽成元婴，但已无晋升潜力，还有两百寿数。”
    “请师尊和大长老恩准，便由我做这传火第一人！”
    “我去大中洲最北端！”
    甲三十九是老村长，在新凌云宗中为元婴长老，自请出手。
    那雷氏弟子也不再犹豫，站起身来。
    “甲长老，你老胳膊老腿，还是挑近处去吧！”
    “这西贺洲就不错。”
    他拍拍自己胸膛。
    “我亦有灵根，修为到金丹，还年轻。”
    “我不去大中洲，我要去北沙洲！”
    “那里亦有我人族同胞，我要为他们带去功法传承！”
    旁边伪灵根中有个长得很抽象的弟子，听了不服亦站起来。
    “甲长老，雷师兄！”
    “伪灵根又怎么了？”
    “那北沙洲我亦能去得！”
    “别看我修为差，请师尊和长老赐我几瓶换骨丹。”
    “我便一辈子在路上，能传几家传几家。”
    “便是我寿元耗尽腿短到不了，我亦会多生几个娃儿。”
    “他们有灵根最好，若是没有灵根，便用换骨丹给他们造伪灵根。”
    “让他们替我传火下去，子子孙孙一直往北去，终于有一日能到达。”
    旁边有人突然冷言冷语说你这家伙长得丑陋，未必有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
    这伪灵根弟子大怒。
    “我长得丑又如何？”
    “没人愿意和我生，我就收弟子，收义子。”
    “总不能断了薪火传达。”
    “你们别忘了……”他一张丑脸上露出骄傲神情，“我可是姓尚！”
    “凌云宗初代掌门是我祖宗！”
    “我为其流血牺牲，挑最艰难的路，不应该是理所应当么？”
    “我不去传火，还配姓尚么？”
    (本章完)